你聽過最恐怖故事是什麼?
在男朋友的家裡,我見到了被拐走十多年的小姨。
她不再是那個溫言細語的舞蹈系女神。
而折磨她的一家人,男人衣冠楚楚地讓我喊他伯父,男朋友深情款款地向我求婚,而最小的妹妹,則帶著明媚的笑容,稱呼她為「沒有家人的瘋婆子」。
我發誓,我不是故意闖入這間門的。
只是撞門聲太響,以至於讓我覺得裡面正關著一頭猛獸。
01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男朋友家。
他家裡寬敞、明亮,是裝修精緻的大平層。
環境很不錯,就像我男朋友梁宣一樣,為人謙和、彬彬有禮。他曾公開追了我一年多,從高三畢業到大二,我終於答應做他的女朋友。
而今年,也是我們交往的第三年了。
在交往三周年的紀念日上,他單膝下跪,深情款款地掏出戒指向我求婚。
我雖然很感動,但這畢竟不是一件小事,所以決定先見見雙方父母。
結果不出意外,我的父母很滿意梁宣——
梁宣長相清秀,工作優異,品性良好,家境也很不錯,聽說他爸爸是做裝修生意起家的,如今在管理房地產項目,底下還有個妹妹,今年也上大一了。
只是很奇怪的是,梁宣並不怎麼提到他的媽媽,只說生下他妹妹後就去世了。
這麼一講,我媽倒更心疼他了,私底下常讓我好好對梁宣,別提這事,會戳到他的傷心處。
而今天就是我來梁宣家拜訪的日子。
梁宣爸爸衣冠楚楚,舉止有禮,雖然皮膚黝黑,近年來也發福長胖不少,但給人感覺很親切。而梁宣的妹妹最近回學校了,因此並不在家。
「瀟瀟,你喊我伯父就行了。」梁宣爸爸對著我溫和地笑了笑,「你不知道,宣宣都快把你吹上天了,我之前還不信呢!一看你人,就知道我們家宣宣找對人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有梁宣說的那麼好。」說著,我扭頭瞥了眼梁宣。
梁宣只樂呵呵地看著我傻笑。
「對了瀟瀟,你父母是不是就在 A 市啊。」梁宣爸爸喝了口茶,像是想到了什麼,開口問我。
我點一點頭:「是,我們來 A 市好多年了……大概從我小學的時候。」
「家裡出了什麼事嗎?」梁宣爸爸擔憂地問道。
我猶豫了一下,沒全說出來,只道:「小時候,我外公外婆出事了,我爸怕我媽觸景傷情,就從國外回來了。」
「噢——」梁宣爸爸剛想說什麼,手機鈴聲響了。
他接了個電話,非常歉疚地對我說臨時有事,得出門一趟。
「回來給你倆帶好吃的。」臨走前,梁宣爸爸笑得很和藹。
「謝謝伯父。」
坐回沙發上,我一抬頭,正看見客廳牆壁上掛著的全家福是,三個人笑意滿滿,一看就是很溫馨的家庭。
「看什麼呢?」梁宣坐到我身邊。
我指了指牆上的全家福:「看你家全家福呢……我還是有些擔心以後的相處。」
梁宣輕鬆地摟住我:「沒事,我都站在你這兒。而且,我們家裡人很好相處的,我們結了婚,也不會住在這裡啊。」
「不住在這裡嗎?」我隨意接了句,卻沒想到梁宣本來輕鬆的面容上,神色突然緊張起來,他緊緊盯著我,看得我有些發毛,我皺了皺眉,喊了他一聲:「梁宣?」
梁宣反應過來,忙扯出一抹笑:「當然啦,你不是也不想和父母住在一起嗎?咱們當然是去新房裡住。」
「你剛剛有點奇怪。」
「哪有?你先看會電視,我去給你削水果。」
電視打開了,是很無聊的電視劇,我調了幾個頻道,直到停在某衛視的舞蹈節目上。
節目上的女子身形娉婷,如詩如畫,舞蹈配樂緩緩流淌,本該是值得欣賞的一幕——
「砰、砰」
「砰——」
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一陣接一陣的撞門聲。
在優美的音樂聲中,這聲音顯然很突兀。我不由被嚇了一跳。
但這聲音不是從大門口傳出來的。
而是……
我站起身,發現這聲音一陣隔著一陣,就從電視機後面發出來。
就在掛牆電視機的旁邊,有一道小門。
其實,早在我今天剛來男朋友家的時候,就看到了這一道小門。當我詢問梁宣時,他微微一怔,而後滿不在意地回答說:「就是雜物間,裡面亂七八糟的,平時都是鎖起來的。」
後來梁宣爸爸回來了,這個話題也就到此為止了。
梁宣不是說這裡面是雜物間嗎?怎麼會有撞門的聲音?
嘈雜喧鬧的電視環境中,沉悶的撞門的聲音,就一下接著一下,從牆壁後面傳來。
這聲音並不尖銳,力氣也不大,說是用物體撞門、撞牆壁,卻更像是用……
用腦袋。
饒是我自己平日裡再大膽,此刻也被這想法嚇了一跳。
梁宣還在廚房間,因為這個平層面積挺大,所以客廳距離裡面的廚房,其實並不近。
「有人在裡面嗎?」我看了眼廚房的方向,又轉過頭來,小心翼翼地衝著「雜物間」的小門問道。
舞蹈聲、撞門聲。
就是沒有人回答。
勻速的、緩慢的、沉重的撞門的聲音,卻更像是撞在我的心上。
我向小門走近了幾步,提高聲音:「裡面有人嗎?」
撞門聲戛然而止。
也就在這個時候,我放在門把上的手,輕輕扭動了一下——
能開。
要不要進去看一看?
可這裡是梁宣家。
想到這裡,我收回手。
但與此同時,那撞門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急促、猛烈,就像、就像不要命一樣——
伴隨著這聲音,就連門都一起顫動起來。
到底是誰在裡面?
小時候,我曾學過一陣子擒拿,長大之後,我的父母又讓我去學了拳擊。所以我雖然看著文文弱弱,但也是有些底子的。當然了,這些我並沒有告訴男朋友梁宣。
撞門聲又停下了。
我的手重新放在門把手上。
扭動——
鮮血的味道撲鼻而來。
強烈的刺激的光線,擠進這個狹小陰暗的房間之中。
嗆鼻、刺眼。
有一股極其難聞的味道,伴隨著鮮血,讓我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
那味道,像極了腐朽的家具、醃存多日的海鮮,但更像是……
排泄物的味道。
這裡面放了什麼?真的是雜物間嗎?
就在我想要踏進這個雜物間的一瞬間,身後突然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
「啪」
「咕嚕——」
滾動的什麼東西,從我的身後,滾至我的腳邊。
不偏不倚,就停在我的腳邊上。
不知為何,我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
而我男朋友梁宣的聲音,溫柔地在後面響起:
「瀟瀟,你在幹嘛呢?」
02
聽到梁宣的聲音,不知為何,我有一種渾身上下起雞皮疙瘩的感覺。我收回推開門的手,轉過頭去,果然瞧見他正站在我身後不遠處。
梁宣端著盤子,上面是剝好皮的橙子和洗乾淨的水蜜桃,明明神色很溫和,但同往常不一樣,他的眉是平的,眼睛和唇瓣雖然彎了些,但弧度很小,莫名地給我一種違和感。
違和感?
我只覺得自己想多了。
再低頭一看,剛剛滾在我腳邊的,是一個紅彤彤的蘋果。
蘋果?是不小心掉下來的嗎?我看梁宣端著的盤子裡面並沒有蘋果,而且我也不是很喜歡吃蘋果。
見我的視線看向腳邊的蘋果,梁宣又開口了:「沒拿穩,不小心掉了。知道你不愛吃蘋果,我拿了自己吃的。」
他的口氣還是那麼溫和,說著,他並不在意地又問了一遍:「瀟瀟,你在幹什麼呢?」
我一邊彎腰撿蘋果一邊說:「噢,我剛剛聽見這個房間裡有東西在響,砰砰砰的,好像裡面有人一樣,我就過來看看,沒想到門能打開。」
梁宣接過蘋果,把水果盤都放在了桌子上。他繞過我走向那扇門,一邊「嗯」了聲,一邊問:「砰砰砰的聲音?」
「嗯,像有什麼東西在撞牆一樣,我就想著是不是人。」
「怎麼會有人?」梁宣看著我,無奈地嘆一口氣,又是這副熟悉的包容的神色,「你知道我膽小,瀟瀟。」
「我聽見……」
「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還聞到腥氣的味道了?」梁宣本轉頭看著房間內,此刻又想起什麼,問我。
我點頭:「對,像血一樣。」
「我就說。」梁宣笑著說,「這裡面放了個浴缸,裡面養了好幾條魚,都是我爸從認識的海鮮商那裡買回來的,因為體積大,我和我爸兩個人吃不掉,想著養幾天的,沒想到有幾條就死了,還沒處理呢。這些日子,就總在池子裡亂竄……怕是有味道出來了。雜物間嘛,放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味道就更大了。」
「魚?」魚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梁宣的手放在門把手上,往裡推了推,示意我看。
光線從外面打進這間漆黑的小房間,我果然看見有一片亮晶晶的液體,像是水。
還真有池子。我收回視線,梁宣問我:「要不要進去看一看?」
「不了,味道大,你關上吧,什麼時候趕緊清理一下。」
「好。」梁宣關上門,牽著我的手坐在沙發上,他看著我,笑得很溫柔,「我們家瀟瀟有潔癖,最愛乾淨了,我知道。」
我們一起吃水果的時候,梁宣把小時候的照片拿過來給我看。
「我小時候家裡挺窮的。」
「伯父白手起家,不容易。」
相冊里,梁宣五歲之前的照片並不多,五六歲的時候,雖然穿的衣服好起來了,但人瘦得乾巴巴、黑黝黝的,和現在白嫩挺拔的他完全不同。
再長大些,便有了梁宣妹妹的身影,基本也都是梁宣或者梁宣爸爸抱著,笑得很可愛。
我看著這些照片,抬頭看身旁的人,下意識地感慨:「可惜伯母去世了,不然你們一起拍照片、拍全家福,該多好啊。」
梁宣沒有立刻回我,相反,他也像是下意識的一般,向著電視機旁邊的小房間瞥去了一眼,但很快又收了回來,勉強地笑著:「是啊。」
電視機早就被梁宣關了,而那個撞牆的聲音,我也沒有再聽到過。
不久後梁宣爸爸回來了,他果然帶了很多菜,裡面不乏有海鮮。
我平日裡還是喜歡吃海鮮的,只是現在看到這些,一想到剛剛在那個房間裡聞到的味道,不免有些噁心。
「怎麼了瀟瀟?不喜歡吃這些嗎?」梁宣爸爸關心地問我,「我聽宣宣說,你平時很喜歡吃海鮮的。」
還沒等我回答他,坐在我身邊的梁宣已經開口道:「爸,這還得怪你!你那間房怎麼不好好鎖上?裡面的魚在池子裡亂撞,死了的還發臭,瀟瀟都聞見味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看見梁宣爸爸夾菜的手抖了一下。
「噢——那個雜物間啊。不好意思啊瀟瀟,你……」他的態度依然親切,「裡面的東西沒嚇著你吧」
「沒事的伯父,我就在外面聽見聲音,想著裡面是什麼呢。」
梁宣爸爸向著我笑了笑,點點頭:「好,沒嚇著你就好。真是對不住你啊瀟瀟,今天伯父招待不周,改日念念回來,再請你們吃頓好的。」
念念就是梁宣的妹妹,叫梁念,小他五歲。
我們又聊了會天,等到兩點多的時候,我工作的地方還有事,便讓梁宣不用送我,我自己打車去報社。
梁宣站在門口看著我離開,我向他揮揮手,余光中看見茶几上的蘋果,曾滾落在我腳邊的那個……
後來梁宣也沒有吃。
梁宣家這棟樓是個小高層,也有電梯,但偏偏他們家買在了一層,說是方便。
因為是高檔小區,綠植種得很漂亮,但有些也就把一樓的房間蓋住了。
樹蔭層層,我手機收到一條消息,是梁宣發來的,讓我路上小心。
我低下頭,正想回他,突然覺得背後有人在看我。
事實上,這種感覺非常微妙,因為明明自己並沒有回頭,背後也沒有長眼睛,但偏偏有種特殊的感覺,像是被盯上的獵物一般,讓我猛地便能察覺到。
那種雞皮疙瘩的感覺又來了。
我回過頭。
背後是一片樹木,樹木後面,就是梁宣家。
落地窗,下垂的窗簾。
人影?
樹葉堆積,窗簾微微在動。
那雙眼睛、那道人影好像就不見了。
與此同時,突然聽見有小孩子喊我:「姐姐!」
我轉過身來,是個漂亮的小男孩,穿得很時尚,一看就很機靈。
他轉了轉眼珠子,咧嘴一笑:「姐姐,你也是哥哥的女朋友嗎?」
哥哥的女朋友?
也?
這是什麼意思?
但還沒有等我回答他,我的手機消息提醒又響起來了。
安靜之中,我又還在想小男孩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突然聽到這聲音,我的心不自覺地狠狠一提。
低下頭,突然亮起的屏幕上,是一道來自男朋友的消息:
03
在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我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轉過頭——
沒有人。
在風中微微顫動的樹葉,遮掩得嚴嚴實實的窗簾,之前一閃而過的影子,仿佛都只是我的錯覺而已,更不用說有人站在那裡了。
我緩緩轉過頭來,打字問他:
對話聊天框上,緩緩浮現出
「姐姐,你還沒回答我呢!你也是這個哥哥的女朋友嗎?」
對面的小男孩見我不回答,有些生氣。
我回過神來:「小朋友,我男朋友只有我一個女朋友呀。」
梁宣曾經追我整整三年,我們又在一起了整整三年,小到宿舍,大到我的工作環境,幾乎沒有人說我男朋友不好的,就像梁宣表白我時說過的那樣,他滿心滿眼,幾乎都是我。
他的手機密碼我知道、銀行密碼我也知道。總之,一切需要保密的,就算我說「彼此都需要各自的空間,即便我們是情侶,你也不需要把自己的這些秘密告訴我」,梁宣也會毫不保留地統統告訴我。
這樣的梁宣,難道還會出軌?
想到這裡,我又想起梁宣的妹妹,梁念。
「小朋友,你說的女朋友,是不是這戶人家的女兒呀?我男朋友可是有一個妹妹的哦,她長得也很漂亮呢!」
「不是!」似乎是覺得我在懷疑他,這小男孩一下子炸了,「我認識哥哥的妹妹!總是凶我!說我是另一棟樓的,不允許我過來玩這裡的遊樂場……我說的姐姐,是化妝化得很濃的。」他用小胖手在自己的臉頰上比划著,「比我媽媽化的妝濃多啦!而且我看見好多不一樣的姐姐。」
小男孩掰手指:「一個、兩個……」
我看見他掰手指,差不多要把十根指頭都用完了,不由笑出聲來。
就算是海王,這麼多情人,也該得有時間吧!
梁宣平時工作很忙,閒暇時間也都是陪我。我就算猜忌他,也都有準確的證據。但現在……小男孩說得未免也太誇張了。
不過我還是溫和地摸了摸男孩的頭:「好的,謝謝你告訴姐姐。」
「那些姐姐還說給我吃好吃的,但我一點都不稀罕。」小男孩搖搖頭。
說到這個,我的手在口袋裡掏了掏,也沒什麼好吃的,只有在梁家茶几上拿的幾顆鹹味水果糖。
我伸出手掌心,問小男孩:「謝謝你,你要吃糖嗎?」
「就是這個!」小男孩幾乎要跳起來了,「那些姐姐也是給我的這個糖!不好吃!我才不要!」
說完,他拿著自己的滑板,轉身就跑走了。
也是這個糖?
這個糖很常見嗎?
我低下頭看著手掌心上的鹹味梅子糖,不由微微皺了眉。
這糖我之前並沒怎麼嘗過,今天來梁宣家裡,看見茶几上滿滿擺了好幾袋這種糖,梁宣又說,他爸爸最喜歡吃這款糖,我這才特地拿了幾塊想要嘗嘗。
只是後來忘記了,便順手塞進了口袋裡。
那個小男孩說的,難道是真的?
可是……我覺得還是不要無緣無故地懷疑梁宣,畢竟我們已經認識快要六年了。
這時候,梁宣正巧發消息過來:
看見梁宣附在最後的笑容的表情包,我下意識地想到,可是我剛剛轉頭,窗簾並沒有被拉開,人……
我也沒有看見啊。
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我搖了搖頭,打字回復他:
梁宣幾乎是秒回我:
回報社的路上,計程車里暖洋洋的,現在雖是春天,萬物復甦,但天氣還是有點涼意。
司機是個愛說話的人,我回了他一句,一抬頭,恰好看見從後視鏡垂下來的一張照片。
用紅繩繫著,正反兩面,共是兩個女孩子的臉。
都是很年輕的女孩子,不說有多麼漂亮,但看上去就很青春活力,姿容秀氣。
「師傅,這是你的兩個女兒嗎?都挺好看的。」我笑著誇了句。
司機嘆一口氣:「不是,這是我們公司最近舉辦的尋人活動,這照片上的兩個小姑娘都失蹤了。」
我驚了驚,仔細看這兩面不同的照片,果然看見每一面照片的下方,都有其家人的聯繫方式。
「你們這公司活動很好啊。」我感嘆道。
計程車遍行整個城市,而用這種方式關註失蹤人群,方法的確很不錯。
「是啊,所以我天天掛著呢!能找到一個也是好事,是吧?」
照片上的兩個小姑娘,正是花樣年華,估計也都是家裡人的寶貝、掌上明珠,無緣無故失蹤,對家人而言,這是多麼沉重的打擊。
希望這些失蹤的小姑娘,至少……
還是安全的……
周末的時間裡,辦公室里沒什麼人,我本在收拾落下的資料,突然聽見有人叫我:「瀟瀟,你怎麼過來了?」
聽這聲音,我就知道是同辦公室的小趙,我沒回頭,揚了揚手中的資料:「這不是忘記拿資料了麼,你怎麼周末還在啊?」
「有東西沒趕完啊。」小趙長長嘆了口氣。
我把資料放進包里,突然想起剛剛計程車上的事情,便轉過頭去喊她:「小趙,你知不知道最近的失蹤案件啊?」
小趙頭也不抬:「你是說哪個失蹤案件?如果是那個算失蹤又不算失蹤的,那我倒是清楚點。」
「算失蹤又不算失蹤?怎麼說?」
「這些失蹤的人呢,都是女孩子。你說她們失蹤,因為整整一年兩年都不和父母見面,這段時間裡也不知道人在哪裡。你說她不失蹤,因為每隔一段時間,她們的父母又都會收到本人的簡訊、語音。」
小趙一邊打字,一邊說:「近年來 A 市這種事慢慢多起來了,父母報到警察局去,還有女孩子能夠出來證明,說自己只是出門打工了,不是失蹤。但過了這段時期,這女孩子又不見了,父母也聯繫不上。一來二去,警察局那邊不也沒辦法了嗎?擔心的父母能有什麼辦法,只能有時候請私家偵探,有時候就……」
「就什麼?」我好奇地問。
「你知不知道最近很火的一個公司,就類似尋人公司的。很多這種失蹤類型的女孩子父母,都找這個公司幫忙。雖然也沒找到過幾個女孩子就對了,但是費用低嘛,父母那邊出些線索就行,比私家偵探便宜多了,家屬勢單力薄,對這個公司也都蠻感激的。」
「這個公司……叫什麼名字啊?」
「什麼名字?我這有資料啊,我看看——
噢,叫安心,這個尋人公司——安心尋人公司。」
04
臨走時,我讓小趙把那些失蹤女孩的資料拷貝了一份給我。
等我回到公寓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我把包掛在牆上,順著這個動作垂下來的掛件叮叮噹一陣響。
掛件旁邊的玩偶,是一隻憨態可掬的黑白熊貓,熊貓眼珠子黑漆漆的,看上去圓頭圓腦,可愛極了。
我看著這隻小熊貓,不由笑了笑。
這是梁宣從 S 市出差回來後給我帶的小紀念品,我一直都把它掛在身邊。
我戳了戳小熊貓的臉蛋,突然想起梁宣給我買的香薰好像快要用完了。
這香薰是放在洗漱間裡的,味道還算清新,我挺喜歡的。打開燈走進洗漱間,我聞了聞這瓶香薰,果然已經沒什麼味道了,看來是沒有了。
我想打開香薰看看還剩多少,但是這牌子的香薰好像不能打開,縫隙處粘得緊緊的。沒辦法,我只好把這瓶用完了的香薰扔到外面的垃圾袋裡。
一時間,沒有這熟悉的味道我還有點不習慣,便打開軟體,輸入這個香薰的牌子,打算讓外賣員買幾瓶送過來。
買完之後,我就放下手機去做飯了。
一個人吃晚飯比較簡單,我隨意下了碗方便麵,再拿起手機的時候,梁宣那裡卻已經發了好幾條消息過來:
香薰?
我看著這幾條消息,眼中無限放大的卻只有兩個字——
「香薰」。
什麼意思?
梁宣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香薰?
我下意識抬起頭,看向被我扔在牆角垃圾袋裡的香薰。
家裡很安靜,什麼聲音都沒有。
不是我想要多心,只是……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不管是梁宣所謂的「魚」,還是窗簾背後的身影,此刻又一次在我腦海中閃現而過。
或許是天色晚了,這種陰森的感覺讓我不由打了個寒顫。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雞皮疙瘩又起來了。
難道這一切真的是巧合?只是我將所有的巧合聯繫了起來,在自己嚇自己嗎?
但真的都是巧合嗎?
環顧一圈四周,家裡的一切都顯得非常安靜。這間小公寓,是我父母很久之前買下來的,只不過我這一年多才開始住,其中有不少家具、擺設,都是男朋友梁宣為我置辦的,他戲稱為「搬遷禮物」。
事實上,對於梁宣,我與他相處越久,就越能感覺到他對我的控制欲越來越強。我工作上的同事、生活中的朋友,幾乎沒有梁宣不認識的。他對我的生活,好像也越來越了如指掌……
想到這裡,我長長吁出一口氣來。
儘管如此,為什麼前腳我的香薰剛剛用完,梁宣就也提到了「香薰」呢?
就在這個時候,我手機上梁宣的頭像又亮了起來:
梁宣發過來的消息里,語氣很坦然。
看著這些消息,我猶豫片刻。
的確,梁宣很了解我。
他知道我一些情緒的同時,還了解著我的習慣和性格——
比如潔癖、比如有些疑心……
但這些終究只是我的猜測罷了。
我回了一句
梁宣回復得很快:
附上一個笑得很開心的表情包。
外賣員過來送貨的時候,提著袋子笑著說:「剛剛超市的人員給您拿香薰,我正巧看見了,這香薰最近是不是可火了?」
我接過袋子:「我男朋友之前買給我的,味道是挺香的。」想到這香薰的缺點,我又補充道:「只不過這香薰用得太快了,不到半個月,就沒了。」
外賣員摸了摸頭,有些困惑的樣子:「怎麼會?我家媳婦兒也買了這香薰回去,到現在快兩個半月啦!家裡還繼續用著呢。您男朋友是不是買到假貨了?」
聽到他這話,我不由愣了一愣。
「可能是我用得太頻繁了,謝謝您啦!」
「沒事沒事,拜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發生的那些事情,我晚上睡得很不好,早上也早早就醒了,一看鏡子裡,兩個黑眼圈。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視線在鏡子旁的香薰上停留片刻。
想到昨天男朋友的舉動和外賣員的話,我緩緩拿起那個香薰,反覆看了看。
和之前那個好像沒什麼不同。我擰了擰香薰,只是這個香薰很好就能擰開,不像梁宣買的那個,縫隙處粘得緊緊的。再看看生產日期,手上的這個香薰生產日期挺新的,或許是因為版本的不同吧。
放下香薰後,我暫時也忘記了這回事,打算打掃一下家裡。
只是我剛洗了拖把出來呢,就聽見有人在按門鈴。
一看貓眼,站在門外的女子戴著副墨鏡,穿一身運動服,手上還提著禮盒。
是我的好朋友寧雙雙。
「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我一面打開門,一面笑著說道,「怎麼,出差回來啦?採風怎麼樣?」
她摘下眼鏡,露出濃濃的黑眼圈:「你看我這黑眼圈!給你送特產來了不是?」寧雙雙把手上的禮盒塞給我,「你嘗嘗,味道還不錯。」
正說著,她一邊進來,一邊四處探頭看了看:「你家梁宣不在吧?」
「他怎麼會在。」我白她一眼。
寧雙雙笑嘻嘻的:「你知道我看你家梁宣不順眼的。」
是的,在我這些親朋好友中,寧雙雙是唯一一個不喜歡梁宣的。
我放下拖把,把手上的禮盒放起來:「都快多少年了,你還看他不順眼哪?」
「這眼緣的事兒。」她嘟囔一句,拿起桌子上的橘子剝著吃。
「我做了早飯,你喝點粥吧,別吃橘子了。」
「不想喝粥……垃圾桶在哪呢?」
我拖著地,沒回頭,說道:「垃圾桶我清了,你擱牆角的垃圾袋裡吧。」
寧雙雙應了一聲。
我聽見她拿起牆角垃圾袋的聲音,與此同時,伴隨著「哎喲」一聲,寧雙雙捏著垃圾袋,在拖得有點濕漉漉的瓷磚上摔了一跤。
順著聲音,我忙轉過身,果然瞧見她滑倒在地上,手上的東西也都跌在了地上。
「你沒事兒……」話還沒說完,我頓時僵在了原地。
我的視線緊緊定在地面上,話語噎在喉中,就像是有人瞬間掐住了我的喉嚨一般。
而在這心跳聲和喘息聲中,那垃圾袋中唯一的垃圾——
男朋友梁宣給我買的香薰摔碎了一地。
沉寂。
幾欲窒息,心跳飛快。
因為就在那些碎片中,除了香薰的配料,還有我怎麼也沒想到的東西——
此刻,它正放出……
最後一絲微弱的紅光。
05
地面上,那紅光閃爍片刻,很快就熄滅了。
客廳中一片安靜。
寧雙雙震驚地從那一地碎屑上收回視線,抬起頭看我:「瀟——」
我忙伸出手指放在唇邊。
寧雙雙瞭然,立時閉上了嘴。
我緩緩彎下腰,將手上的抹布輕輕蓋在那堆碎屑上,並嚴嚴實實地包裹了起來。我沒有把這堆東西放在客廳,而是小心地放進了裡面的廚房間。
等到再出來之後,寧雙雙趕忙拉住我,指了指廚房間的方向,壓低聲音道:「瀟瀟,怎麼回事?那堆東西裡面,是有攝像頭吧?」
此刻,我渾身上下都冰涼極了,尤其是手指,簡直要涼到心裡去。
「瀟瀟。」寧雙雙站在我身邊握住我,我這才發現我的手指竟然在無意識地顫抖。
「那是攝像頭。」我閉上眼睛,又睜了開來,臉色已經慘白。
這種感覺……
我是報社的文字記者,其實這種事情,在往常的報導中,我也遇見過很多。
獨居女性遭遇尾隨,家中被放偷拍設備……
其實我報導的此類新聞並不少,但當自己真實經歷這種事情,並且還與我再相信不過的男朋友梁宣有關的時候,我只覺得如墜冰窖。
攝像頭的背後是誰?香薰是梁宣送給我的……那這件事,難道也是他做的嗎?
難言的恐懼與被人偷窺隱私的憤怒,使我整個人都瑟瑟發抖起來,我顫抖著唇瓣,緊緊握住寧雙雙的手,仿佛在這片空間中,還有許多我看不到的眼睛,正在偷偷盯著我。
一雙、兩雙……
「香薰是梁宣送的。」我喘了口氣,聲音在發抖。
寧雙雙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客廳中的其他設備。
早在搬過來的時候,梁宣也為我置辦了不少家具……
關閉所有燈光,寧雙雙開著手電筒,將這間小小的公寓都檢查了一遍。
「暫時沒發現有其它攝像頭。」
我呆呆地看著手機上與梁宣的聊天界面,我們的對話還停留在昨天的大大的微笑表情符號。
「瀟瀟,感覺怎麼樣了?」
「雙雙,幸好你在。」我關掉手機。
寧雙雙給我遞了杯熱水:「梁宣這人,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他——」她難以啟齒,閉上了嘴巴。
我的臉色依舊蒼白:「我不知道。我說他怎麼會那麼快反應過來香薰沒了,怎麼會……」
就像昨天外賣員說的,這個原版香薰當然可以用很久,只是我的這一瓶,由男朋友送給我的香薰,已經是重新改造過的。
為了在這瓶香薰中放進針孔攝像頭,香薰中的配料自然要大大減少增添空間。
這就是為什麼我的香薰只能用半個月的原因。
不管我怎麼給梁宣找理由,為這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男朋友找理由,赤裸裸的現實都已經擺在了我的面前,而剛剛那堆碎料中的攝像頭,又一次浮現在我的面前。
梁宣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對我好,我知道;他占有欲強,我也知道……但是,即便我們是情侶,這種已經違背道德、違背法律的行為,我也絕對不能接受。
我的香薰是擺在洗漱間的,時間也有半個月了,那麼在這半個月裡面,梁宣他,躲在攝像頭背後,又看了多少東西?
我抱著膝蓋,眼淚不自覺地落了下來。
三年了,我和梁宣已經交往三年了。我沒有想過,這種事竟然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我會和梁宣好好談談的。」我擦了眼淚,緩緩道。
寧雙雙握住我的手,嘆了口氣:「和他好好談之前,你這陣子還是先住回伯父伯母家裡吧。」
「……嗯。」
我沒有帶任何東西回父母家,也沒有告訴梁宣我回去住了,只說這一星期加班比較多,兩個人見面會少一些。
梁宣這陣子也很忙,但都會如往常一般,和我說「早安、晚安」,關心我的身體。
下班的時候,我收到梁宣的簡訊:
他的口吻依舊溫柔、體貼,一點都挑不出錯誤來。
但是出了攝像頭那事,我只覺得心中膈應極了。
不過周六的話,正好和梁宣好好談一談吧。
況且……不知為何,我又一次想到那間陰暗的小房間,
裡面真的如梁宣所說,只是魚而已嗎?
因為當時的血腥味、撞牆聲……不是假的。
周六一大早,我便打算先回公寓。
「怎麼又要回公寓去?讓宣宣直接來接你啊。」我媽一面給花澆水,一面問我。
我沒把攝像頭的事情告訴她,只笑了笑:「回去拿個東西。」
玄關處,擺放著兩張照片。
一張照片上,是一對和藹的老人。我彎下腰,輕聲道:「外公外婆,我出門了。」
我轉過頭,輕輕戳了戳另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雖然是十多年前的像素,但女子身形曼妙、笑容甜美,即便像素再差,也難掩女子的青春美麗。
「……」我輕輕揮了揮手,「小姨,我出門啦。」
或許是因為發現了攝像頭,我在公寓裡待了一會便覺得不適,總是覺得一直有人的眼睛在背後盯著我。
我的視線停在掛在門口的包上,那上面的小熊貓圓頭圓腦的,正在憨憨地笑。
輕輕嘆了口氣,我把包拿了下來。
梁宣過來之後,習慣地出手給我拿包,我看見他的手,卻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瀟瀟?」梁宣看著我的動作,手停滯在了半空中。
我反應過來,勉強撐起一個笑:「沒事,我自己拿著就行。對了,你給我買的香薰……帶來了沒?」
「到貨了,我放在家裡了,等回來的時候再拿吧。」梁宣沒有疑心,他笑了笑說道。
我沉默片刻,回了個「好」。
下樓梯的時候,我可能是在想東西,一不小心沒看台階,便踩了個空。
雖然沒有崴,但我的腳好像是腫了,梁宣嚇了一跳,過來背我:「瀟瀟,要不你今天先回家?」
我趴在他背上,從前感受到的踏實、可靠,此刻卻只令我心中陣陣惡寒。
想到梁宣家的那間房間,我故作鎮定地回答:「……沒事,去念念學校的路上不是正好經過你家嗎?我先在你家等你們吧。」
聽到我這句話,梁宣沉默片刻。
「梁宣?」
「嗯……要不還是去醫院?」梁宣的語氣很擔心。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沒事,又沒有崴到。正好好久不見念念了,我也想她。」
拗不過我,梁宣最後只能答應了:「那你就乖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不要亂跑。」
他並不明顯地在最後四個字上加了重音。
06
梁宣走了,走之前,他體貼地把我的包掛在了電視機旁邊的壁掛上。
那隻憨憨的小熊貓,就正對著我。
電視機被打開,我聽見梁宣關門的聲音。
他出門了。
我坐在沙發上,一面用遙控器翻著電視頻道,一面不由自主地往隔壁的小房間瞥。
今天的房間也沒有上鎖。
事實上,我知道梁宣是想要上鎖的。
但是我坐在沙發上,從還沒打開的電視屏幕上,看見背對著我的梁宣,猶豫地放下了手中的鎖。
是不想要太刻意嗎?
也是,誰家的雜物間,會沒事就鎖上呢?
但如果雜物間真有什麼,梁宣又真的會沒有什麼措施,放心地讓我一個人待在這裡嗎?
那麼,如果有,又是什麼措施呢……
電視頻道不斷地變化著,我卻一直沒有聽到和上次一樣的撞門聲。
但是,就在頻道停在舞蹈節目的一剎那,音樂聲緩緩流淌整個客廳的時候,一聲接著一聲的撞門聲又一次響起來了。
一次、一次、又一次。
一聲、一聲、又一聲。
悅耳動人的音樂聲、曼妙玲瓏的舞者身姿、一陣一陣仿佛撞在人心頭上的沉悶響聲。
在這間客廳中,這三者詭異地和諧著。
我緊了緊手上的遙控器,視線停在電視機下方的路由器上。
打開門後,我發現這間小小的屋子裡並沒有燈,我開著手機的手電筒,小心翼翼地照射著裡面的環境。
這間屋子很小,就像梁宣說的,裡面建了個浴池,一股腥味,就從浴池裡面飄來。
狹小逼仄的房間,黑暗卻不寂靜,明明就是在這裡發出的撞牆的聲音,但我環顧四周,一個人也看不見。
外面客廳流瀉進來的光線,像黑暗中僅存的光明一般,似乎鋪成了一條短短的路。
向外的路。
我捂著鼻子,抬起手來,用手電筒照著那片池子在的方向。
不照還好,只是單純聞到一股惡臭,但當水面被照亮,我卻差點當場嘔吐出來——
在浴池中,裡面滿滿的都是水,而就在水面上,還漂浮著許多毛髮,那些毛髮雖然明顯發黃,但是很長,一看就是女人的頭髮。
與此同時,在手電筒的照射下,透過這些水和毛髮,我能夠隱隱約約看見水面下的東西:
堆積漂浮的黃色、柳絮般的液體……
我捂住嘴巴,反胃的感覺像潮水一般席捲身心。顫抖著唇瓣,我屏住呼吸,額間的汗水似乎都淌了下來。
鮮血,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一塊一塊,染紅著這片水。
而那些令人作嘔的排泄物,就隱藏在這些毛髮與水之下。
這怎麼能養魚?這怎麼會是死亡的魚導致的?
手電筒晃動了一下。
我緊緊握住手機,繼續往旁邊照去——
水泥抹的牆面骯髒不已,和外面裝修精緻的客廳顯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角落一張破破爛爛的蓆子,上面堆著露出絨毛的被子,像是曾經有人住在這裡一般。
剩下的亂七八糟的雜物,就隨意扔在地上。
那撞門聲還沒有停止。
我緩緩往角落走去,忍著噁心,一面舉起手電筒,一面緩緩摩挲著。
劇烈的撞動引起的牆壁的震顫,我緩緩地用手掌在粗糙的牆壁上移動著……
就在我以為將要一無所獲的時候,我的手掌下面發現了一處小小的凸起:
「咔嚓」
撞門聲戛然而止。
我聽見迅速往後退的聲音。
而我眼前,突如其來的光線,讓我不適應地微微眯了眯眼睛。
這是一扇暗門。
就在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撲鼻而來的便是更濃烈的一陣血腥味。
強烈的光線照射。
「嗚嗚嗯嗯嗚嗚——」
伴隨著光線照射進來的時候,我聽見了人像是被扼住喉嚨才會發出來的聲音。
那如同受傷的動物一般,在遇見危險時發出的聲音。
指甲摩擦黑板、板凳划過地面,是這種刺耳並讓人覺得極度不適的聲音。
更不用說還有一股血腥味了。
我咽了口口水,將手機放回口袋中,小心地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類似衣帽間的地方。
和外面的那個「雜物間」差不多大小。
雖然沒有外面的「雜物間」那麼髒亂噁心,但這裡面的環境,卻更會令人毛骨悚然——
一切都是光滑潔白的,正對著落地窗,外面是司空見慣的城市風貌。
天色明亮,都市風光,看上去那麼靜謐美好。
但是……除了這落地窗之外,這間房子裡面幾乎沒有其它基礎設施,雜亂地仍在地上的毛毯被子、疊成一堆的髒兮兮的碗。
這是現代人能居住的地方嗎?
但就下一秒,我更是看見了與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地方——
那是鎖鏈。
沉重的鎖鏈,從房間內部的牆壁,一直固定到房門上面,光線打進這個房間,我發現這鎖鏈的表面已經並不光滑了。生鏽的鎖鏈,也有一種鐵鏽的味道,刺鼻極了,看上去年代已久。
順著鎖鏈,我往房間裡面看去,並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因為……
在看到那個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是「人」的生物時,膽大如我,也差點尖叫出聲來——
那個「人」,發黃的頭髮散亂,露出的髒兮兮的面頰上,唇色蒼白乾枯,就像是枯萎的樹葉。
穿的是很老舊的 T 恤,看上去很緊,很髒,大片的污垢,既像是飯菜翻倒出來的污漬,又像是鮮血幹了之後留下的印跡、
這個人很瘦,很小,整個人就像是縮了水一般。
而剛剛我看到的那些鎖鏈,正是為了捆綁住此人的手腳。
我在原地呆愣許久,被驚得邁不開步子。
有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
在男朋友的家裡竟然會有個人被鎖鏈鎖住?
不論是手臂還是腳,甚至是脖子上,都有著沉重的鐵鏈。
我的心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
這是違法的、這一定是違法的,怎麼可以、怎麼能這樣對一個人?
我大口大口地喘氣。
而即便是有我的存在,那個被鎖鏈鎖住的人,也沒有發出其他聲音,只是停下了撞牆的動作。
此人的額頭上,蹭上了許多鮮血。
就是這個人在撞門、撞牆……除此以外,應該還有動作間,鐵鏈摔打門、牆的聲音。
怪不得聲音那麼大。
我抑制好心情,擔心對面的人有什麼情緒,只先小心地緩緩往前了一步。
幸好,這人沒有動作。
而往前之後,我這才看見此人微微隆起的胸脯,竟然……
還是個女人!
我的手緊了又緊。
「你好,請問你是誰?」在女人的面前,我小心地蹲下身,想要直視女人的面容。
但是太髒了,這張臉上。
女人目光呆滯,像是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口中哼哼唧唧的,好像是剛剛我在外面的電視機上,放的舞蹈節目伴奏音樂。
我想要伸出手來,輕輕撩開女人垂在臉頰上的頭髮,但是不知為何,對於這種動作,女人卻異常抗拒。
她嘶吼著,像野獸一樣。
驚恐的、畏懼的、憤怒的。
她不停地往後縮去,想要擠進那個不可能擠進去的角落。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我竭盡全力想要冷靜下來,自然也明白,在這個房間中,比我更害怕的,只會是這個被鎖鏈鎖住的女人。
她是遭遇了什麼?
她……又會是誰家的女兒、誰家的妻子?
我看了眼時間——
梁念的學校距離這裡並不遠。
我掏出手機,彎下腰,輕聲對縮成一團的女人說道:「你別害怕。」
說著,我小心翼翼地關閉了閃光鏡,往後退了一步,給這個房間以及被鐵鏈鎖住的女人,都拍下了照片。
這個女人很明顯是被囚禁在這裡的。
而梁宣很明顯也知道這件事,他很快會回來,我帶不走女人,只能先拍下照片取證。
只是在這個過程中……
就在我專心地拍下女子的特徵時,我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緊接著,
來電鈴聲響徹了這個小房間。
07
走到樓下的時候,梁念想要去一趟隔壁超市,梁宣便自己先上去了。
他面色很冷,打開門,家裡一點聲音也無。
客廳、廚房……
梁宣站在門口,家裡的設施一覽無餘。
只是沒有了一個人。
他跨進門,直接走向了電視機旁邊的掛壁。
掛壁上面的包還在那裡,小熊貓也正對著沙發。
只是沙發上沒有人,而梁宣打開手機,顯示的攝像頭連接已經掉線。
不在客廳,會在哪裡呢?
梁宣收回摸著小熊貓的手,轉過身往旁邊的小房間走去。
門關著。
他放上門把手,聲音輕緩:「瀟瀟——你在裡面嗎?」
沒有回答。
門把手扭動,這間小房間被打開了。
裡面黑漆漆的,也沒有燈。梁宣沒有往裡走,他的視線停在小暗門的位置,而後低下頭撥打了一個號碼。
滿室寂靜中,手機「嘟嘟」地響了幾聲。
隨後,熟悉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梁宣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暗門的位置。
「瀟瀟,你在裡面嗎?」
這個手機鈴聲聲音很模糊,距離他有一段位置,所以聽得並不真切。
梁宣又喊了一聲女朋友的名字,面色已經低沉下來。
只是就在他剛要跨進這個小房間的時候,玄關處密碼鎖被打開了。
隨之響起的,是更為清晰的手機鈴聲。
「梁宣,你怎麼給我打電話了?」
玄關處傳來的聲音很耳熟。
我按下紅色按鍵,笑著聽旁邊的梁念說:「嫂子,哥哥是這麼一會不見你,就想你了唄!」
玄關距離客廳並不遠,但是我並沒有看見梁宣的身影。
是在找我嗎?
我低下頭看了眼關上的手機。
而梁宣已經走了過來,無奈地說道:「瀟瀟,你去哪了?也不和我說一聲,你的腳還腫著呢……」說著,他若無其事地看了眼我的神色,又笑著問:「我之前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讓我擔心死了。」
「我剛剛不是出門了嘛,在看小孩子滑滑梯,一時間沒注意。」
我的手上已經一片冷汗。
「這樣啊……」他沉吟著,我不知道梁宣有沒有相信,他又繼續問道,「怎麼突然想著下去了?我看你連網都斷了啊,電視不好看嗎?」
「還說呢!你家網絡電視突然連接不上了,我就只能拔了路由器試試,結果拔了我不知道該怎麼插上去了……」我嘆了口氣,面上委屈極了,又強忍不安,拉住身前梁宣的手腕,撒嬌道,「梁宣,你知道我對這種東西不精通的,你快點看看你家路由器,不會被我弄壞了吧?」
聽到我的話,梁宣溫柔地笑了笑,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現在的他,表情比剛剛要輕鬆多了。
「好,小笨蛋,我這就去看看。你的腳呢?沒事啦?還出門!」
「有點痛,你扶著我去沙發上嘛。」
梁宣有些驚訝:「瀟瀟,你平常可不怎麼和我撒嬌。果然受傷了,都會和你家男朋友撒嬌啦!」他小心地扶住我,後面的梁念笑嘻嘻地打趣:「哥哥嫂子,你們又在我面前秀恩愛!早知道還不如不回家呢!」
等我坐到沙發上,梁念回臥室換衣服,梁宣就在我身前,蹲著檢查路由器。
看著他的背影,我一直緊緊攥著的拳頭才緩緩舒展開來。
手心裡濕漉漉的,都是汗。
我抬起頭,正好和掛壁上的小熊貓對視——
是的,就在進入小房間之前,我先打開了手機中的軟體探查攝像頭。在查詢到有攝像頭存在之後,我打算起身從包中取出之前購買的紅外熱像儀。
只是我剛剛打開的一剎那,我就發覺了不對勁——
包旁邊的小熊貓,紅通通地出現在了儀器屏幕上。
掛件小熊貓是軟綿綿的,裡面也沒有電池,怎麼會出現在紅外熱像儀中?
這個儀器,正是我在發現了香薰中的攝像頭之後購入的。
除了一些明顯的攝像頭,令人防不勝防的更多是微型攝像機,如果這種攝像機長時間工作,紅外熱像儀便能察覺出來。
只是發現香薰中有攝像頭的那一日,我雖然沒有熱像儀,但雙雙也是把整個公寓都搜查了一遍。更何況,我看梁宣的表現,也並不像發現了我知道針孔攝像頭這件事。
因此,我推斷,這個小熊貓中的微型攝像機,連接的是梁宣家的網絡。
所以我當機立斷地拔掉了路由器的線。
而不久之後,或許是攝像頭中斷了,在我還在暗門之後時,梁宣就打了個電話過來。
但是我沒有接通,而是在取證結束後,關上房門,離開了這裡。
他通過香薰中的攝像頭偷窺我的隱私,通過小熊貓中的攝像頭掌握我的行蹤。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控制欲了。
梁宣……他是有多害怕我會發現他的秘密?
我從未了解過這個男朋友。
不寒而慄。
當真是……不寒而慄。
不論是隱藏在我身邊的攝像頭,還是暗門後面被鎖鏈囚禁的女人……
我渾身冷得不像話。
這個一星期前我還覺得精緻漂亮的大平層,此刻對我而言,卻更像是有著無盡深淵的地獄。
送走女朋友之後,梁宣轉身躺在了沙發上,梁念從廚房間探出頭來,埋怨道:「哥!憑什麼還要我洗碗啊?」
梁宣漫不經心地看著手機上的對話框:「你不表現好點,把瀟瀟嚇跑了怎麼辦?」
「又不是我和她在一起……」
「梁念,我和你說,你別給我出什麼岔子。」梁宣冷下聲,「何瀟她家世好、人脈多,娶了她對我好處很多,但她人又多心,我追她三年她才答應。所以你這個所謂的小姑子,可別給她留下什麼壞印象。」
梁念哼了一聲:「我表現得還不夠好?她估計只覺得我是個天真可愛的小妹妹呢。」說到這裡,梁念都被自己逗笑了。
「別笑了,把飯送給那個瘋婆子去。」
「真麻煩,爸幹什麼還要留著她?都這麼多年了,還不膩……」
「閉嘴!」梁宣猛地喝道,「隔牆有耳,你什麼話都敢說了。」
梁念閉上嘴,雖心有不甘,但也只能乖乖端著飯送進小房間。
小房間裡的女人還是痴痴傻傻的,此刻懷裡正捧著個枕頭晃來晃去的。
她低著頭,頭髮雜亂,聲音沙啞,哼哼唧唧的。
一會喊「囡囡」,一會又嘀咕「瀟瀟」。
也不知都是誰的名字。
這被鐵鏈囚禁住的女人,搖晃著枕頭,就如同捧著嬌嫩的嬰兒一般:
「囡囡,媽媽疼你……囡囡,你是囡囡?噢,不是呀,是瀟瀟,瀟瀟,是姨姨的乖瀟瀟。姨姨疼,不哭哭,姨姨疼你……」
08
我從梁宣家出來的時候,腿都是軟的。而在我的包上,還掛著那隻小熊貓。
我很想把這隻小熊貓丟掉,但我知道,至少現在不行。
現在的每一個物證,可能都會成為關鍵的證據。
而且梁宣家還有一個被囚禁的女人……
雖然不知道她是誰、她來自何方,但照梁宣和他爸爸那樣遮遮掩掩的情況來看,恐怕這事的背後並不簡單。
就在這時,我想起梁宣緘口不提的親生母親。
他一直都說,生母早逝。而梁宣今年和我同歲,皆是 23 歲,那個被囚禁的女人,因為臉上髒兮兮的,整個人又像縮了水般憔悴,我實在看不透她有多大,至少和我母親比起來……
這個女人老太多了。
不僅是容貌的老態,還有氣質的衰老,這使我對她年齡的估計更不準確。
所以,這個女人會是梁宣的生母嗎?
他們又為何會這樣對待她?
這時候,我手機上同時收到了兩條消息。
一條來自梁宣:
一條來自同一辦公室的小趙:
我先回了小趙,又點開和梁宣的對話框,看見這句話,不由冷笑了一聲。
香薰?我看他想讓我帶回去的不是香薰,而是攝像頭吧!
我點開郵箱,果然看見小趙發過來的一堆資料。
照舊,我沒有回公寓,而是直接去了父母家裡。我媽見時間還早,驚訝地問道:「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不同宣宣和他妹妹一起逛逛嗎?」
我靠在沙發上看資料,回答道:「沒什麼好逛的。」
「看你最近不太對。瀟瀟,你和宣宣吵架啦?」
「沒有。」我認真地說道,「有些事還不能和你說。不過媽,你和爸,要是梁宣單獨約你們出去,或者過來,你們一定要和我說一聲。」
見我神色有些嚴肅,我媽也沒有多問,便點頭答應了:「知道了,你自己的事,自己看著辦就好。」
小趙發過來的資料里,大多是有關失蹤女孩們的家庭信息,這些都是家屬們為了尋找女孩子公開出來的,而剩下的一小部分資料,是有關「安心尋人公司」的。
20 歲、22 歲、23 歲……
都是這樣年輕的女孩子,和我差不多的年齡,有的女孩子還在上大學,有的女孩子剛剛畢業,還在找工作。
而在這群女孩子之中,又分為兩種類型。
一種是完全失蹤,警察局立了案的。一種正如小趙所說「失蹤又沒失蹤」,警察局也很難立案的。
前者的女孩子,大多來自鄉村地區,也有城鎮的,只不過家境都不太好,靠著自己的努力艱難地上了大學,平日裡也勤工儉學。只是就在這勤工儉學的過程中,人無緣無故失蹤了。
因為這些女孩子們打工的地方眾多,人流來往也多,所以很難探查。
後者的女孩子,年紀更大一些。她們多半是剛剛畢業,成績優異、家境小康,不愁吃不愁穿,正是要開始人生下一階段的時刻。
不難想像,這群如花似月的女孩子,失蹤的結果,有很多都走向了被拐賣……
不過,被囚禁在梁宣家的女人,看年齡並不在這些人之中。
我繼續往下看去。
在這種情況下,「安心尋人公司」誕生了。
這家公司,目標雖然是「尋人」,但找到的機率基本為零。因為費用低下,所以也有不少家屬信賴這家公司。
費用真的很低,結果還大多不太好……這家公司,難道是為了「慈善」建立的?
看了幾頁資料,裡面的大部分內容都是宣傳本公司的,就在我要關閉文件夾的時候,我看見了宣傳頁末尾的公司法人代表。
那是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梁宣。
梁宣……
梁宣?
這個名字難道這麼普遍的嗎?我驚地放大了宣傳冊末尾,而公司法人代表那一列,清清楚楚地寫著「梁宣」兩個字。
「安心尋人公司」、梁宣。
這兩個我並不覺得有任何交接點的名字,此刻卻同時和「失蹤」掛鉤。
這個公司的法人代表,會是我的男朋友梁宣嗎?
我從來沒有聽梁宣說過這回事。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這個相同的名字,明明不能確定此「梁宣」便是彼「梁宣」,我的心裡還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個被囚禁的女人、這些失蹤的女孩子、安心尋人公司、梁宣……
他們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就在這時,我想到一個人。
一個對於這種失蹤拐賣案件非常熟悉的人。
我的外公外婆一共有兩個女兒,年長的女兒嫁給了獨自一人前往國外打工的窮小子,年幼的女兒在回國讀書的第二年,突然失蹤、下落成謎。兩位老人家對此事過於悲痛,外公本就心臟不好,不多久便撒手人寰,剩下的外婆深受打擊,全憑著信念支撐了一年多,最後也跟著老爺子去了。
經歷此事,我的媽媽不願再待在國外觸景傷情,更何況小姨還在國內下落不明,便和爸爸帶著年紀尚小的我,一同回了國。
回國之後,我的父母動用了能夠用到的所有人脈尋找小姨。但在那個年代,不論國內國外,攝像頭都並不發達,更別提我小姨失蹤的地方還是在 A 市較為偏僻的郊區,因此能夠找到的線索都寥寥無幾。
而在當時,我的小姨已經有了一位交往許多年的男朋友。他本是公安大學的學生,當年畢業便出來做了警察,小姨失蹤那天,正是他被外派去偏遠地區解救被拐婦女的時候。
事情已經過去十九年,小姨的男朋友因為小姨失蹤的事情,也自責了整整十九年。他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從刑警的崗位上退了下來,而後獨自一人去往國內的大江南北,但凡出現一絲與失蹤、拐賣有關的線索,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去尋找。
直到現在。
所以儘管小姨和他並沒有結婚,但我們一家人,早就已經把他當做了小姨的丈夫。
「媽,最近姨夫有聯繫你嗎?」
「你姨夫嗎?他前些日子從山區回來了,只不過沒時間過來。說到這個,你挑個時間,給你姨夫帶點菜去。」
我點一點頭,看向手機裡的資料:
「好,正好我也有事,要去問一問姨夫。」
09
當年小姨失蹤的地方也是最後的線索。
那裡曾是村民自建的電話亭,而小姨在失蹤前,就是用那個電話亭給姨夫打了最後一通電話。
小姨失蹤後,姨夫花了全部的錢將那座老舊不堪的電話亭買了下來,並在旁邊搭建了屋子,一住就是十九年。
我是有姨夫家的備用鑰匙的,只是並不常去。因為姨夫在外的時間很長,他這些年的時光,基本上都花在解救拐賣人口上面了。
他去過深山、去過邊遠農村,被村民打過、也受傷過,挽救出來的婦女不計其數,可這群苦命的人中間,卻一直沒有他等待半生的人。
姨夫的名字叫「易聲」。
索性的是,敲門之後,姨夫恰好在家,看見是我,他高興地說道:「瀟瀟,你怎麼過來了?也不提前和我說一聲,姨夫給你買些好吃的。」
「姨夫,你這些年總換手機號碼,我想聯繫你也聯繫不上啊。」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將手中的袋子遞給他,「這是我媽做好的菜,讓我帶過來給你的。」
「謝謝。」姨夫笑著說,「這一兩年,我接了個任務,沒辦法,只能一直換手機。」
具體的不能說,我也明白。不過今日除了給姨夫送菜過來,我還有其他事想要問他。
我將手機打開,調出放在隱藏相冊里的照片。
「姨夫,你看看,你這些年接觸過的失蹤人員,有沒有這樣子的?」
手機上出現的照片,赫然是當天被囚禁的那個女人。
即便是姨夫,看見這張照片時,也不由地緊緊皺起了眉。他仔細地端詳著這張照片,總覺得有些眼熟,但是因為女子面容消瘦、泛黃,一雙眼睛呆滯無神,了無生趣。除此以外,女子的額頭、臉頰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傷疤,有的還在流血,有的已經結疤,密密麻麻,這使得此人的面貌更加難以分辨。
髒亂的環境、生鏽的鐵鏈,遭遇過這種經歷的女子,往往如死過一次,前塵多少幸福、快樂,都會被這些骯髒之事所沾染,變得不再像從前的自己。
姨夫的拳頭微微地緊了,他的聲音明顯有些顫抖:「她的面貌毀得太徹底了,我分不清是否在失蹤的人中見過她。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瀟瀟,我總覺得她很眼熟。」不知為何,他的心揪了起來,痛得他兩眼泛紅:「瀟瀟,你是在哪裡拍到這張照片的?就算是我,就算是我這麼多年來……」
「也很少見過,被折磨成這樣的婦女了。」他的手指顫抖著放大屏幕——
那纏繞的緊緊的鐵鏈,給女子纖細的脖子、手腕、腳腕,都留下了紅青交雜的印記。
「瀟瀟,你看著手上腳上的痕跡。有青色的、有紅色的,能看得出時間已經很長了……混蛋,真是混蛋。」他忍不住低低罵了聲。
即便是已經見過真人,我再次看到這些照片時,也會覺得心痛不已。
「姨夫,這是我在男朋友梁宣家裡發現的。」沉默片刻,我緩緩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了姨夫。
姨夫的臉色越來越沉。
「還有,我還發現一件事。姨夫,你知道安心尋人公司嗎?」
他面露驚訝,而後像是在想些什麼事情,只問道:「我知道。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安心尋人公司的法人代表,是梁宣。」我頓了頓,繼續說道,「而我的男朋友,也叫梁宣。我在網上搜索過相關資料,但是有關法人代表的信息太少了,我沒辦法確定這個梁宣,是不是就是我的男朋友梁宣。」
「而且……姨夫,梁宣還曾經用微型攝像頭監視我。」
當我說到這裡的時候,姨夫氣得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連唇瓣都氣得在顫抖。
「這種混帳——瀟瀟,我平日裡不在 A 市,一年可能都回不來一次,我知道你交了男朋友,但不知道他竟然是這種貨色。」他先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忙問我,「瀟瀟,你記得你男朋友爸爸叫什麼嗎?」
我扶著姨夫坐下,愣了愣說道:「這個我倒是不太記得了,好像是粱通什麼……」
姨夫掏出手機來,飛快地在屏幕上點了幾下,遞給我看。
「這張照片,是不是他?」
照片上的人一身西裝,膚色黝黑,笑得非常和善。
我點一點頭:「是,就是他,梁宣的爸爸。」
「粱通才。」姨夫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而後長長嘆了口氣,他彎下腰,在上鎖的柜子里取出一疊資料來,推到我的面前,「瀟瀟,你看看吧。」
「我這幾年經常換手機的原因,很大就是因為他。」
「上級從很早之前就開始關注他了,但這個人很狡猾,且有個特點——不喜歡安裝攝像頭。他只會在極度重要的地方安置攝像頭,這也就導致我們的網絡專員,很難從網絡信息方面獲取相關線索。這幾年間,我在幫助被拐婦女的時候,也發現了許多與此人有關的情報。那些失蹤女孩,大多都租住過此人名下的房地產,又或者是相關產業。」
他指了指資料上面的照片:「你看,這個中介的名字。」
「安心房產中介……」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安心尋人公司」。
「但我畢竟已經從位置上退下來了,力量有限,也只能盡我所能地搜集一些相關資料。上面已經有所察覺,只是想要一網打盡,還需要更多切實的資料。」姨夫緩緩道,「稍有不慎,粱通才就會像從前許多次一樣,迅速轉移名下財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瀟瀟,那家安心尋人公司,也是粱通才的手筆。而那個法人代表梁宣,也正是你的男朋友梁宣。」
說到這裡,姨夫像是想到什麼,忙道:「瀟瀟,你既然今天拿著這張照片來問我,應該還沒有報警吧?」
「沒有。當時情況緊張,加上……」我緩緩道,「之前有個同小區的孩子,和我說梁宣曾帶過許多不同的女孩子回家,我就多了個心眼,怕那些女孩子也有可能是受害者,如果那日我就報了警,或許會打草驚蛇。」
姨夫點點頭:「好,多虧你想的齊全。只是這事也不能再拖,照片上的這位婦女,又是我們的一大證據,我可以憑此向上級請求搜查證。」
「姨夫,我不清楚你們工作的內容。但是……那些失蹤的女孩子,當真都和梁宣他們家有關嗎?」
姨夫嘆了口氣,摸了摸我的頭:「瀟瀟,梁家這件事背後牽扯的人有些多,這也是為什麼拖了許多年的關係。之前也有警員申請到搜查證,但是他們上上下下搜遍了粱通才的房產公司,都一無所獲……而我這兩天,也打算去一趟那所謂的安心房產中介,誰知道你今天就來找我了。」
我想了想,認真地道:「姨夫,我打算去安心尋人公司看看。如果安心尋人公司和粱通才有關,勢必也會有相關的線索。」
「這個公司我聽說過,但是因為失蹤者的家屬們都很信賴它,所以並沒有引起上面的注意。想來之前創立公司時的法人代表也並不是梁宣,否則,負責這個案件的警員也應該發現了。這一年間,或許是粱通才覺得警方放鬆警惕,這才更換了法人代表。」
姨夫有些猶豫地看著我:「只是瀟瀟,如果這兩者真的有關係的話,你去探查,也會有危險的……」
「姨夫,我會小心的,再說了,我是報社的記者。這家公司不是最喜歡標榜慈善企業嗎?」我笑了笑,「正常的採訪,他們是不會拒絕的。」
說來好笑,正常的企業,怎麼會冠上「慈善」的名號呢?
無非都是幌子罷了。
更何況……
我真切地希望著,這些失蹤的女孩子們,都能夠早日回家,回到父母的懷抱中去。
姨夫勸不動我,他低下頭,好像在想些什麼事情,又緩緩抬起來,有些小心翼翼地:「瀟瀟,你那張照片,能不能再給我看看?」
我愣了愣,翻出照片來。
「姨夫,你是對她有印象嗎?」
「不,瀟瀟……」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多年奔波,姨夫的髮絲早已蒼白不少,但他的眼神,一如初見般清澈明亮:「只是我看著,總覺得眼熟、懷念,甚至於,我害怕她是故人……」
十九年前,曾是少年的易聲,發了瘋一般要尋找失蹤的愛人,他搜遍整個電話亭,甚至居住在這個愛人最後停留的地方。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易聲淚流滿面地想,在他解救其它家庭中的希望時,他想要共度一生的希望,卻已經隕落了。
只是不論是九年、十九年、還是他易聲剩下來的半生,哪怕走遍五湖四海,他也想要再看一眼他的太陽,他的希望。
那個女孩子,明明半個小時之前,還在電話亭中給他打了最後一通電話。
她說,易聲,我願意陪你走過一生了。
她羞澀地,溫柔地笑著,那你願意……出完任務後,回來娶我嗎?
010
去「安心尋人公司」的事情,我和寧雙雙說了。雖然沒有說明前因後果,但雙雙還是明白地點一點頭:「雖然不知道你要幹什麼,但是瀟瀟,你要注意安全。」
我笑著靠在她的肩膀上:「當然了,雙雙,到時候記得掩護我啊。」
她戳了戳我的臉,哼了一聲。
只是在我們去「安心尋人公司」的時候。出乎意料的,那些人很快便同意採訪。當見到他們同意的時候,我就知道,這種採訪司空見慣,而有經驗的公司職員自然也不會透露出與失蹤女孩有關的線索。
這樣一來,這個採訪豈不是就沒有意義了……
就在我想這件事的時候,公司大廳卻突然喧鬧了起來——
一位衣著樸素的女人,正痛哭流涕地趴在地上罵人,而身旁也有像是她丈夫的人,一邊抹眼淚一邊拉她起來。
「你們公司一定有問題!俺剛剛找到俺家閨女,想著讓你們幫忙,只告訴了你們,結果再去的時候,人就已經不見了。俺只告訴了你們,只告訴了你們啊!肯定是你們告的密!你們把俺閨女還給俺!」
她一面哭,一面不停地叫喊著。
「如果不是你們,俺妞怎麼會不見!怎麼會又失蹤了!」
「你們這群騙人公司!騙人的!」
對比起她的狼狽,公司的職員卻並不驚慌,他像是看慣了一般,非常謙和有禮地向著周圍的人解釋:「這位女士不打算支付找人的費用,自己打草驚蛇,卻還賴在我們公司的頭上。大家都知道的,我們公司不以盈利為主,收的費用已經很低了,沒想到,還是有這種人,會撒潑無賴。」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們安心尋人公司,最想要做的,就是讓每一位失蹤的姑娘回到家裡去。」
有群眾附和著點頭,保安很快趕來,想將大廳中的這對夫妻帶出去。
但這女人哪裡肯走?真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把公司祖宗十八代都要罵完了。
見此,我看了眼身旁處之泰然的公司職員,決定趁人亂的時候,獨自混進公司探查。
我小聲地和雙雙講了說辭,便小心翼翼地轉過身,混在一群人中,往電梯的方向走去,與此同時,我在手機上開啟了實時位置共享與記錄,接收者是寧雙雙。
這家尋人公司每天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大多又都是生面孔,所以我混在人群中進了電梯時,並沒有人察覺出我的身份。
電梯一共 18 樓,但按鍵卻只亮到 17 樓,18 樓的按鍵是暗的。
而在這群人中,也沒有一個人按下 18 樓的按鍵。
或許在 18 樓上,就隱藏著有關安心尋人公司的秘密。
我面不改色地按下了 17 樓。
電梯在 17 樓停下,有不少人是在 17 樓下來的,於是我放緩步子,落於人後。
與此同時,我抬起頭四處看了看。
頭頂有一些監控,但並不多。我走到監控的死角,小心地摸著邊緣,緩緩打開了應急消防通道的大門。
進去之後,我把門輕輕掩上了。
果然,雖然電梯不能直通 18 樓,但是應急通道卻一直做到了 18 樓。這裡面很少人進來,開著幾盞半明不明的燈,昏黃地打在雪白的牆壁上,給人的感覺陰森森的。
由於位置原因,應急通道裡面也很冷,我不由打了個哆嗦。
水泥砌成的台階一層一層地往上延展,我小心地往上走去,儘量放輕腳步的聲音。
即便如此,在空蕩蕩的環境中,我就算竭力放輕腳步聲,還是難免會發出輕輕的「吱嘎」的聲音。
鞋面與水泥進行摩擦,就連人的呼吸,在這種極度安靜的環境下,也放緩放輕了不少。
走過轉角處,我爬到最後一層台階上,但是我很快發現,18 樓的應急通道出口被鎖鎖上了。
沉重的一把鎖,將大門死死地封住。
我皺了皺眉,正用手顛了顛鎖,卻突然聽見,就在我的身後,在我剛剛上來的地方,忽然響起了「吱嘎吱嘎」的聲音。
但是……
我現在就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連呼吸都是輕輕的,怎麼會發出這種聲音?
雪白的牆壁、昏黃的燈光,我緩緩轉過身去,差點呼吸不上來。
是……
有另外一個人嗎?
提起腳步,我小心地走向拐角處。
那個聲音越來越近了。
我緊了緊拳頭,緩緩蹲下身去。
屏住呼吸,是急促的心跳聲。
一下又一下,我快要喘不過氣來。
「吱嘎」
「吱嘎——」
拳頭向上提起,我狠狠往逐步靠近的聲音處砸去。
「啪」
極沉悶的一聲。
是拳頭與掌心碰撞而產生的聲音。
就在我揮出拳頭的一剎那,來人的手適時地高舉起來,直接包住了我的拳頭——
我下意識地揮出另一個拳頭。
那人有些慌亂地轉過身來,一面接住我的拳頭,一面小聲道:「別動手!我是易師傅的徒弟!」
易師傅?
我的拳頭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那人見此,輕輕呼出一口氣來,頗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易師傅,易聲。我知道你是他侄女,對吧?」
我冷冷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
「你姨夫,也就是我師傅,讓我過來一起和你看看有什麼線索的。」
「我怎麼相信你?他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你。」
「你不信看手機裡的消息啊,他發給你了……你行動得也太快了!不是只要採訪就好了嘛?我又看見你拐上消防通道來了,真夠膽大的。」他無奈地回答。
來人穿著便服,戴著頂鴨舌帽,清秀的面容上,一副眼鏡顯得斯斯文文的。
只是我知道,從剛剛握住我拳頭的力氣來看,這人絕對有底子。
我拿出手機,卻發現信號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明明剛剛出電梯的時候還有。
「沒有信號了。」
這人面色如常:「正常,因為到了第 18 樓。」他想起什麼,拉開衣服,從最裡面的口袋扯出個證件來——
是警察證。
還是刑事警察。
我是見過衣服的警察證的,自然也不會認錯眼前的這個。
他有些打趣地看著我:「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不好意思了。」我收回拳頭。
「沒事,叫我小劉就行。對了,這個給你。」小劉從裡面的口袋又掏出了樣東西,小心翼翼地扣在我的袖口邊。
這樣東西很眼熟。「微型攝像機?」
「專門用的,無線也能拍。你不會還想著用手機吧?」
我皺著眉看了眼上面 18 樓的鎖:「18 樓的消防通道門被鎖上了。」
小劉笑了笑,在我眼前晃了晃手上的東西:「山人自有妙計。」
「你……」那是把鑰匙。
「這個案件我也在跟,安心尋人公司的問題我也猜到了,只是沒想到先被你和易師傅說了。」小劉無奈地嘆了口氣。
「只要能救出人就行。」
「今天不可能了,咱們只能悄悄看有什麼線索。」
他打開消防通道的門,轉頭輕聲道:「這家安心尋人公司,攝像頭用的也不多,尤其是 18 樓的通道,但房間裡面就另提了,咱們在通道里小心地看看有什麼線索。」
「對了,樓下我找了些親屬在鬧事,18 樓也派了不少人手下去,現在上去,比較安全一點。但我們也要加快速度,這些親屬再鬧,也大不過公司的。」
「原來是你?……你是專業的,怎麼願意和我一起?」我沒忍住,問道,「而且,你知道的也太多了吧。」
「你看你剛剛揮的那拳頭,還不夠專業嗎?」小劉咧開嘴,苦笑了一下,「沒和你說,我姐姐也是失蹤女孩之一,只不過她拼命送了消息出來,我才知道。」
「她被人看得很嚴,說是去老闆家的路上,能放鬆了一些,才終於傳了消息出來。」
我沉默片刻,小聲道:「抱歉。」
「沒事兒,這次我一定能把我姐救出來。」小劉輕輕砸了我一拳頭,「走吧。」
安心尋人公司的 18 層,堪稱金碧輝煌,一打開消防安全通道,即便這裡處於角落,也能夠感受到 18 樓的奢華。
閃耀的大吊燈晃晃悠悠的,極其暴發戶的裝修風格,一眼看過去,還真能讓人品出富貴的味道來。
而正如小劉所說,18 樓的通道並沒有安置監控攝像頭。
這裡分布著多個房間,有些房間就如同酒店的布置一般,但有些房間卻是由特殊玻璃製成的,有的沒有窗簾,有的還垂著紗布一樣的帘子。
雖說沒有監控攝像頭,但是我和小劉也不敢亂走,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小心翼翼地四處看。
而袖口處的微型攝像頭,也靜悄悄地記錄著。
其中的好幾個玻璃房間沒有人,但也遇到過有人的玻璃房間,就在我以為要被發現的時候,小劉轉過頭來,輕輕地「噓」了一聲:「這些玻璃是特質的,外面的人看得見裡面,但裡面的人看不見外面。」
這是什麼詭異的玻璃?
但我很快就知道了使用這種玻璃的原因——
因為在其中的一個玻璃房間中,圍聚著不少人。
而在最顯眼的地方,高高垂下來的投屏上,正當眾播放著不堪入目的下流片段。
與此同時,我心驚地發現,這個片段中的女主人公,就站在投屏旁邊。
她沒有穿衣服,整個人像是麻木的玩偶、商品一般,供人挑選。
隨著片段的播放,一位教員打扮的中年男子,一面說著什麼,一面揮起鞭子,狠狠抽打在女人的身上。
鮮血湧出,女人麻木的神情上終於流露出幾分痛苦。
「……那是對逃跑者的懲罰。」小劉在我身旁,聲音很輕,「除此以外,這種玻璃,也是給與幕後指使者有情色金錢來往之人觀賞的。」
這些被折辱的女人們,一定知道這玻璃的用處。
但即便是知道了,還要……
我不敢想下去了。
但我和小劉不能久待,我們繼續往前走了一會,迎面的房間,分布兩邊,也是透明的玻璃。
只不過……
看著眼前的一幕,我真的目瞪口呆——
兩個相對的玻璃房間,裡面是白色的床鋪、白色的被褥,數量不多,但一眼看過去,令人窒息的白色和強迫性的對稱,使得這裡既像是監獄,又像是自然界中的……
蜂窩。
是的,我看著眼前的一幕,就如同看到了蜂窩的內部結構一樣。
令人戰慄的、毛骨悚然的。
而這些房間裡,也有不少床鋪上有著人,她們都是女人,年輕漂亮,但神色麻木,穿著統一的衣服,坐在床上沉默不語。
看到這些女人的瞬間,我知道了這家安心尋人公司的目的。
在看到剛剛的玻璃房間時,我還只以為安心尋人公司是利用失蹤女孩招待皮肉生意的「平台」。
但現在我知道了,這家公司,既是「平台」,也是那些「被拐賣」、「被失蹤」的女孩的安置點。
我的身體顫抖起來。
手腳冰涼。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深受失蹤女孩的家屬信賴的「慈善」公司,卻正是利用著家屬們的「信賴」,家屬們對女孩子的了解,進行多次的轉移、拐賣。
18 樓。
1 樓。
相隔 17 樓的高度。
而那些尋找著心肝寶貝的父母、親人,卻不知道,他們苦苦尋找的女兒,其實與他們,就在同一棟大樓里,就在所謂的、令人「安心」的「安心尋人公司」!
明明地獄是在地下的、是虛幻的。
可為何,現在的地獄,卻真實存在於我的身邊,卻就在——
人間之上十八層?!
011
姨夫發過來的信息是:
從安心尋人公司出來之後,當晚我就做了噩夢。
我自夢中驚醒,已經大汗淋漓。
那些被控制、「被失蹤」的女孩子,那個最近常出現在我夢中的被囚禁的女人……
我閉上眼,輕輕呼出一口氣來。
今天晚上回來的時候,我就給男朋友梁宣發了簡訊,問他明天有沒有空,我難得休假,想要出去逛街。
但是,明天是工作日,梁宣怎麼可能有空呢?
據我所知,梁宣還是在一家公司里工作的,我還曾經去看過他。
裝得可真像模像樣。
不出我所料,梁宣給我回道:
我笑了笑,回了個:
他不知道的是,明天我並不是要去逛街,而只是想看看他在不在家——
因為我決定再去一趟梁宣家裡。
帶著透明手套、透氣紙信封以及棉簽。
從最近聊天的內容來看,梁宣爸爸出差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而梁念這個時間點應該也不在家中。
至於梁宣家門的密碼……
梁念回來的那一日,她輸入密碼時,我雖然背對著,手機卻打開了攝像機。
因此,我清晰地錄下了梁宣家門的密碼。
只是在我順利地輸入密碼,並成功打開大門的時候,我卻清晰地聽見了梁宣的聲音!
幸好在開門時我留了個心眼,動作都放得極輕,而進了門之後,玄關與臥室有一段距離,我只能小心地躲在客廳的窗簾後面。
窗簾很厚,但我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與心跳聲。
而心中,我在不斷想著了,如果被梁宣發現……
只有一個梁宣的話,我能夠解決。我冷靜地想著。
梁宣並沒有學過武術,我從前還經常督促他運動,只是梁宣總以身體不好為由拒絕。
只是……
我發現,除了梁宣的聲音越來越近,還有一道女人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我說老闆,你這手機上還用著女朋友做屏保,你女朋友知道你背地裡有那麼多情人嗎?」
女聲輕輕笑著。
男聲很熟悉,是梁宣的聲音:「情人?你們只是想和我做交易,你以為我不知道?劉瑩,你上次想要逃跑,差點被打個半死,還是我救的你。」
「梁老闆,你對你爸也沒那麼尊重吧?你救下我,真的只是為了我的身子嗎?」
「劉瑩……管好你自己,如果有下次,我也不會出手救你。」
「你們一父一子,說到底,不過還是把我們當做玩物。你爸不是個好東西,你也不是。」女人笑著說。
衣服摩擦的聲音。
「所以我才會救下你啊。」梁宣像是也笑了。
「你就不怕被你女朋友發現?」
「她……?她怎麼會知道?我可是給我的親親女朋友,安裝了攝像頭。」梁宣走到客廳里,滿意地說,「她的一舉一動,我可都知道。」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哥,你們怎麼還不出去啊?爸回來了,正找你呢。」
是梁念。
不熟悉的女聲道:「屋裡暗死了,我拉個窗簾。」
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沒有想到她會過來——
一對三,我能贏嗎?
我咽了口口水。
那雙手緩緩靠近我頭頂上方。
她碰觸到窗簾了。
最外面的一層紗簾被拉開——
這個女人,就這樣對上了我的雙眼。
驚訝、怔忪……
複雜的情緒從她的眼眸中划過。
而我定定地看著她,一動不動。
面前的女人,有點眼熟。
像誰呢?
她愣了幾秒,將視線從我臉上收回,出乎我意料的,女人緊緊合上了窗簾,而後轉過身。
就像沒有看見我一樣。
梁宣在喊她:「劉瑩,怎麼不拉窗簾?」
「大白天的,被小區裡的人看見,又說不清了。」名字叫做「劉瑩」的女人,若無其事地回答道,「更何況,你們家的風評,本來就不怎麼好吧。」
我聽見梁念嗤笑了一聲:「還真是,哥,都是你和爸幹的好事咯。對了,走之前要給那個瘋婆子一點吃的啊,今天早上都沒給她飯,別被餓死了。」
「麻煩。」梁宣冷冷道,「劉瑩,你去給她送飯吧。我都不想看見她。鑰匙在這兒——」
梁念附和道:「沒家人的瘋婆子,盡喜歡說胡話,看得我每天晚上都要做噩夢。」
梁宣冷笑一聲,嘲諷她:「十多年了,你每天不也睡得和豬一樣?」
「梁宣,你什麼意思?」
兩個人開始吵架,和在我面前時表現得兄妹一家親完全不同。
劉瑩進去送了飯,不一會出來,我透著窗簾,隱隱約約地看見,她看似無心地、隨手把鑰匙扔在了沙發上,又對著正在吵架的兄妹倆說道:「好了,走吧走吧,別吵了。」
三個人一面說著,一面出去了。
我突然間想起小劉刑警和他說過的話。
小劉刑警姓劉,而劉瑩也姓劉。
那小劉刑警失蹤途中還不忘傳出信息的姐姐,難道就是她?
我的心忍不住狠狠顫動了一下。
如果沒有遭遇這種事情,依照劉瑩這樣聰明、堅強的性格,怕是早就在自己的領域大放光彩了。
可是現在……
正如她所說的,淪為了這家人的玩物罷了!
這一家人,看上去文質彬彬、謙和有禮,隱藏在背後的,卻是令人髮指的血淋淋的醜惡嘴臉。
我顫抖著拿起劉瑩特地放在沙發上的鑰匙,打開已經被鎖上的雜物間的門,按照上次的方法,重又進入了那個房間。
在門一打開的剎那,我仿佛從黑暗的地獄來到了另一個地獄。
今天,這間小小的房間裡,連窗簾都沒有拉開。
我打開手電筒,只聽得一聲沙啞而恐慌的尖叫聲以及碗被打碎的聲音,光圈中,那被囚禁的女人驚恐地向後退去。
飯碗中撒出來的飯菜,就這樣黏在她的手上、腳上。
與此同時,一股味道隱隱約約漂浮在空中——
這個女人被嚇失禁了。
她還是穿的那一日的衣服,低垂著頭,瑟瑟發抖。
我的眼淚卻已經不自覺地掉落了下來。
剛剛梁念說什麼?
「沒有家人的瘋婆子」?
可是……怎麼會有人無父無母?世上有何人會無父無母?
我氣得直發抖,臉頰上滾滾而下的,滿是淚珠。
但我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
我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靠近這個害怕極了的女人,而後輕輕在她的衣服上捻起幾縷髮絲放進透氣紙信封里,又用棉簽輕輕地刮過女人身體上暴露在空氣中的傷口,將這染了血的棉簽也放進了信封之中。
利用這些東西,我想要找到女人的家人。
「你別怕。」我摘下手套,小心地覆上她不斷顫抖的手,想要用溫熱的掌心,捂暖一絲絲女人冰涼的身體。
不知為何,她沒有再大喊大叫。
與此同時,我看見女人的臉上,突然之間,也落下了滾滾的淚珠。
「我很快會帶你出去的。」
「我會幫你找到家人。你不會再被困在這裡了……」
「你放心。」
012
DNA 檢測結果出來的那一天,姨夫正在家裡和我們商量著新發現的線索。
「瀟瀟,這事兒可能還得你幫忙。」姨夫認真地說道,「我們需要一個機會,在梁家一家人完全未察覺的時候,去他們公司一網打盡。」
「那家謀騙了許多失蹤女孩子的安心中介所,就是梁通才手底下的人開的。梁家一家人,從裝潢事業起家,開始拐賣婦女、從事肉體交易,為了引人耳目,又接連創立了現在的房地產公司和安心尋人公司。上級已經掌握了充足的證據,但此案牽扯之多,萬萬不能打草驚蛇。」
我思考著姨夫的話,似乎明白了什麼。
「姨夫,你是想要……」
我媽也在旁邊聽著,她此刻也明白了,緩緩道:「妹夫,你是想要借瀟瀟和梁宣的事,聲東擊西?」
姨夫點一點頭,有些侷促道:「姐,這事,我們商量了一下,這樣做是很好的辦法。不過,如果瀟瀟和你們不同意,我們就再想方法。」
還沒等我開口,我媽已經沉聲道:「怎麼會不同意?對於那些拐賣人口的犯罪者,我真是……」
她一字一句說得咬牙切齒,說到最後,卻已經淚不成言語:「我的妹妹,我雖然不知道她在哪裡,但是、但是……」
我爸在一旁沉默不語,見到這樣,他輕輕攬過我媽的肩膀。
「沒事的,咱們妹妹一定沒事的。」
我轉過頭看向姨夫:「姨夫,我也同意。這種人就應該要受到應有的懲罰。」
姨夫點了點頭,就在他緩緩將計劃說出來告訴我們的時候,我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我拿出手機,看了眼聯繫人,是小劉刑警。
「應該是那個女人的 DNA 結果出來了。」我說了聲,接起電話。
「瀟瀟同志,你發過來的那份 DNA 結果檢測出來了。」
「……她的生物學父親曾經採集過 DNA,所以結果出來的很快。」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狠狠跳動了一下。
「那她的名字……」
那頭的聲音頓了頓,緩緩道:「她的生物學父親,叫做何清義。」
耳畔,仿佛「嗡——」了一聲。
我握著手機的手開始顫抖。
何清義。
是我外公的名字。
我的眼前有些模糊,我顫抖的手指按下了外放鍵。
身前,我的父母和姨夫看著我慘白的臉色,已經察覺了不對,他們一動不動,眼神複雜。
「瀟瀟同志?」
我咽了口口水,重又睜開閉上的眼。
「小劉刑警,你那裡能知道她的名字嗎?」
「……」那頭沉默片刻,輕聲說出一個名字,「何琳。」
何清義。
何琳。
這是我失蹤整整十九年的小姨。
我的眼前,再一次浮現出見到被囚禁女人的形容。
而在我的印象中,小姨的身影雖然模糊,但她身上的味道很好聞,而留存下來的照片中,她身形娉婷,面如桃花。
青春、美麗。
二十三歲正值人生中最燦爛最美麗的時刻的小姨,再次相見時,卻被折磨到、蒼老到她疼愛的侄女、她相戀的愛人,已經完全不相識的程度!
當年的何琳小姨,是舞蹈系的女神。她父母健在,姐姐姐夫感情甚篤,自己前途大好,還有一位相愛多年的戀人。
可是……
十九年過去。
她的臉上、身上,受的不是自然歲月留下的痕跡,而是人為的、野獸般的暴凌!那曾經面如桃花的臉蛋,因為種種傷疤,毀得徹徹底底,那姣好娉婷的身段,也仿佛縮了水的海綿,被擠壓得醜陋難言。
但……
最重要的,還是她那善良溫柔的心。
瘋瘋癲癲、精神失常……十九年的失蹤,小姨到底遭遇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我的臉上濕漉漉的。
「何潔!」
我媽聽到這個消息,已經渾身戰慄,幾乎暈死過去。
我爸忙攙扶住她,她睜開眼,嚎啕大哭起來:「我的妹妹!我的小琳!怎麼會?怎麼會!」
他們也是見過那幾張照片的。
再看姨夫,他卻已經完全痴了,他目光呆滯,臉色白得不像話。
我擦了眼淚,忙和小劉刑警道了謝,掛斷了電話。
此時,姨夫突然站了起來,他慘白著臉,徑直走進了廚房間。
我和我爸對視一眼,突然明白姨夫想要做什麼。
「姨夫!」
「妹夫!」
那明晃晃的菜刀上,是一滴淚、兩滴淚、數不清的淚。
易聲的唇瓣是顫抖的,手卻穩穩地握著菜刀。
「我要去殺了梁家一家人。」
「我要去殺了……去殺了那群混蛋。」他的聲音很平靜。
他的小琳,他的女朋友,十九年前,還是花一樣的女孩子。
她漂亮、善良、樂觀開朗。
他沒有和任何人說,當年,是小琳先追的她。
那個許多人傾慕的舞蹈系女神,像個小女孩一樣,羞紅了臉和他表白:「易聲同志,我喜歡你很久了……你穿制服的樣子真的很帥,你……我不是說我只喜歡你穿制服的樣子……」
「你們警察是要保護弱小、保護人民的。不過,你如果願意的話,以後可不可以也保護我?」
保護弱小、保護人民、保護……
保護何琳。
十九年前,他救出被拐進山村的婦女,何琳問他「你願不願意娶我?」沒有人看見,他臉紅得一塌糊塗,他回答了什麼?
他說,小琳,我現在在解救婦女,你等一等我,回去,我會好好地答覆你。
他為什麼要這麼說?!十九年前的易聲,為什麼要這麼說?!
他只是想要轟轟烈烈地,向何琳求婚。
但他不知道,他的這個想法,會讓他在今後的十九年,每每回想,每每心痛得淚流滿面。
他再也沒有見到何琳。
在那最後一通電話之後。
沒有何琳了。
他沒有保護好何琳。
易聲的世界,從那一日起,墜入了無邊黑暗的深淵。
何琳……
那麼好的何琳……怎麼能?怎麼可以?
他的眼淚停不下來,但他的神色是冷冷的,語氣是冷靜的。
「殺了那一家人,我去坐牢。」
易聲,會用一生保護何琳。
「姨夫!」我忙拉住他,我爸也已經緊緊按住了他的手。
「妹夫!他們已經快要落網了,你不要衝動啊!」說到這裡,我爸一直忍著的眼淚也流了出來,他無父無母,丈人一家就是他唯一的家人,何琳也是他疼愛至極的妹妹,他又怎麼會不心疼不心痛不憤怒?
「你如果這麼做了,你進去了,小琳怎麼辦?我們怎麼和小琳說?你不想陪著小琳嗎?」
我媽也已經緩緩平復了情緒,她喘出一口氣,含著淚問道。
「可是……姐、姐夫!——」
拿著刀的易聲,一動不動,他長長地喊了一聲,聲音悽厲而飽含痛苦。
「我能怎麼辦……」易聲的聲音,顫抖得不像話「我又該怎麼辦……小琳,那是小琳啊!」
「哐當——」
菜刀掉落在地上。
而易聲,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他癱倒在地,像個孩子一般,放聲大哭起來。
十九年的時光、十九年的記憶——
該怎麼賠?!
這群混蛋,賠不起啊!
013
訂婚那一天,梁宣穿得很精神,他難得做了個頭髮,意氣風發。
何瀟說,雖然不是結婚,只是訂婚,到她家大業大,也不能馬虎。她家認識的人都會過來,也希望梁宣把認識的、有臉面的下屬帶過來。
當時聽到這話的時候,梁通才還有些猶豫,但梁宣勸道:「爸,好不容易弄到手了,你還猶豫什麼?何瀟我認識了六年,又不是六個月!」
這麼一說,梁通才也放心了。
他們一家人,帶著重要的下屬,大搖大擺地進了酒店。
有人喝酒,有人聊天,梁宣也很滿意,他笑眯眯地問身旁的女朋友:「瀟瀟,你什麼時候把那些叔叔們介紹我認識啊?」
梁通才也走了過來,笑著,很和藹:「是啊瀟瀟,你伯父可把重要的人都帶來給你們撐場面了啊!」
何瀟笑了笑,她今天沒怎麼打扮,穿得很樸素,但勝在人漂亮。
「伯父,這就介紹一個給你認識。」她喊了個人,「姨夫,你來認識認識伯父。」
姨夫?
梁通才和梁宣對視一眼。
沒聽說何瀟還有小姨,更別說姨夫了。
但那人已經走了過來。
很魁梧的男人,面色冷冷的,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
梁通才感覺有點不對勁。
這個人……給他很熟悉的感覺。
就像、就像他之前交手過的警察。
他看了看笑意淺淺的何瀟,又看了看滿滿是人的大廳,大叫一聲:「不好!梁宣——」
梁宣順著聲音轉過來看他,臉上還是那種隔了幾杯酒後,醉醺醺的神態。
一個拳頭狠狠砸了過去。
梁通才的叫聲瞬間被堵在了嗓子眼裡。
他眼前一黑,直接暈倒在了地上。
而旁邊的梁宣,看著被打倒在地的爸爸,也瞬間明白了,他慌忙轉身想要逃走,但本來站在他身旁、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朋友,已經一把將他勾住。
「瀟……」
他還沒說完,轉瞬間,天昏地暗,整個人在空中飛轉了一圈,而後狠狠地被摔倒了地上。
還沒等梁宣反應過來,一巴掌,已經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臉頰上。
而女朋友何瀟的聲音,冷冰冰地在耳旁響起:
「梁宣,你們家欠我小姨的,欠那些女孩子的,也該還了。」
完了。
徹底玩完了。
梁宣閉上眼,直接暈了過去。
沒有重要人員在的公司,就像輕飄飄的紙。相關人員衝進去搜查的時候,員工驚慌失措,被囚禁的女孩們尖叫一聲,哭得震天動地。
無數的口供、證據。
梁家逃不掉,他背後牽扯的人也逃不掉。
伴隨著這場搜查行動的進行,一篇名為「人間之上十八層」的報導,徹底掀起了現實與網絡的風暴。
此事,絕對不能善了,也不會善了。
「你是怎麼處置那些女孩子的?」
兩個警察的對面,梁通才的眼睛上,還有拳頭留下的印記。
他咽了口口水,知道只能實話實說:「家裡差的,我知道她們家人沒路子,我就賣給山區裡的人。家裡條件好一點的,怕事情鬧大了,我就弄進公司里,做點工作。」
對面的警察氣得狠狠一拍手上的資料:「做點工作?做什麼工作你心裡不清楚是不是?梁通才,你別給我裝傻!我們這裡的證據,多得能把你淹死!」
「就是做情色交易。」梁通才低下頭。
「通過什麼方法騙進去的?」
「有獨居租房的,我就派人直接搶過來。有找工作的,我就騙她們公司還有崗位。」
「畜生。」另一個警察忍不住,也低低罵了聲,「這是法治社會!這種違法犯罪的事情,你幹得可真是臉不紅心不跳啊!」
「那些失蹤還給父母發消息的女孩子,也是你的手筆?」
「我怕……鬧大了,就定期模仿女孩的口吻給她們家裡人發消息。」
「那些女孩子不逃?」
「逃。」梁通才道,「但是逃,我們一定會抓回來,狠狠地打,不給飯吃,逼她們吃那些骯髒的東西。更何況,我們手裡有拍下她們的裸照和視頻,一旦逃了,我們就會發給她們所有的聯繫人。」
「……」
「現在詢問你關於失蹤十九年的何琳的事情。十九年前,A 大舞蹈系的何琳在 A 市郊區失蹤,是不是你把她帶走了?」
聽到這個名字,梁通才愣了愣,然後,就在兩個警察的面前,他笑出了聲。
「梁通才!」
警察冷冷地警告。
梁通才卻像是變了個人:「何琳,我都快忘記這個女人的名字了。她瘋瘋癲癲的,我都忘記她的真名了。」
「是不是你把她帶走的?」
「是啊。我讓我兒子,裝作迷路的樣子,去問她路,直接把她帶到了我的出租屋外面。一開始,何琳不想進來,我直接把她打暈,拖進去了。」梁通才回憶著,好像這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情一樣,他笑了笑,美滋滋地說,「當年的何琳,就和仙女一樣。可是仙女不能碰,她能。」
「……」警察緩了口氣,竭力按住憤怒的情緒,「你是否強迫受害者進行了性行為?」
梁通才無所謂地說道:「不然呢?我又不是聖人。只不過……何琳真倔啊,她被我抓過去好多年,懷了孕,就撞肚子,硬生生流了我好多孩子。」想到這裡,他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最後我沒辦法,只能用鐵鏈鎖住她。」
「你強迫受害者生下了孩子?」
「梁念就是她的孩子。」梁通才知道自己大勢已去,此刻反而笑了起來,陰森極了,「可是她不知道,梁念……也不知道。」
014
梁家的這件事鬧得很大,最後,梁通才和梁宣被判死刑,梁念被關進了監獄,相關一事的人,也都得到了應有的處罰。
只是儘管如此,那些女孩子、我的小姨,她們所失去的一切,又怎麼能被彌補回來?
槍決梁通才的那天,我坐在沙發上,看著他筆直地在電視機中倒下去。
而外面的小花園,我的姨夫正陪著他的摯愛,小心地跳著自己並不擅長的舞蹈。
舞蹈音樂緩緩流淌。
有著傷疤的女人,還是認不得眼前的男人,是她曾經的愛人。只是在這個男人的身邊,她感到無比的溫暖。
她的手被男人緊緊握著。
「小琳,我會用剩下來的半生,陪伴你、保護你。」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
只是天氣很好,陽光很燦爛。
易聲很愛何琳,何琳或許也會慢慢想起易聲。
易聲終於能夠保護何琳——
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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